中美班晚间观影《水形物语》

影片简介：

1963年，正值冷战期间。哑女Elisa在政府实验室工作，是一名清洁工。她脖子上有三道疤痕，小时候就有。

她有两个朋友，黑人女人Zelda和插画师邻居Giles。

她平淡的生活被一个神秘事物打破。白人长官Richard带来一个水生生物（类似人鱼），计划和科学家们进行研究。

Richard对人鱼进行肉体虐待，满地血污让Elisa和Zelda得以发挥作用，清扫血污。在打扫过程中，Elisa被这个神秘物种吸引，并常给他带点吃的—鸡蛋。

长期没有实验进展，让Richard和将军失去耐心，他们决定杀死人鱼。Elisa发起行动营救人鱼，并决定10号放他走。

10号的时候，运河水位升高，城市会开闸放水，人鱼可以从河道回到大海。

杀死人鱼的决定也激怒了科学家Robert，他看到Elisa的行动，并暗中予以支持。原来Robert不只是科学家，还是苏联间谍。对神秘物种的爱让他决定背弃自己的间谍任务。

黑人朋友、邻居插画师和间谍科学家齐心协力把人鱼送到了Elisa的浴缸里。一起生活中，插画师发现人鱼治愈伤口的能力，甚至让自己重新生出毛发。Elisa和人鱼也生发出情感。

愤怒的Richard用尽办法，想在最短时间内找回人鱼。他顺着蛛丝马迹，知道Elisa救走人鱼的事情。

在码头上，Richard找到了Elisa、插画师和人鱼。

一片枪声中，Elisa中弹，人鱼中弹，插画师被击倒在地。时间停止了片刻，身中两枪的人鱼全然自愈，反击Richard，戳破了他的喉咙。

影片结束的时候，人鱼抱着中弹的Elisa跳入大海。

在插画师的口述中，他们在海中拥抱，本已死亡的Elisa睁开了眼睛。脖子上的三道伤痕变成鱼鳃，他们一起成为了水里的生物。

影片讨论

Jeffery Stern：电影之后，我一般会花几分钟讲下电影情节。但今天，我想换一种方式，直接进入讨论环节。

在讨论中，大家可以思考，这部电影和精神分析、我们的治疗有什么关系。

讨论：我是第一次看这个电影。当看到女主角接近人鱼的时候，我觉得很危险。当一个人极度孤独时，哪怕和外界的接触是危险的，对她也是安慰。

我一直在想，她怎么了解人鱼是善意的呢？她们的交流如此少，这是她的渴望、幻想，还是真的？在电影的前半段，没法判断。

孤独对一个人来说是最痛苦的事情。她们后面产生情感、有爱，所有的伤痛好像被治愈了，孤独被全然接受。

可她怎么确认对方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愿意和她接触呢？

Jeffery Stern：这个问题把我们带到电影的关键点上。

电影的这些角色都是非常孤独的。他们被排除在外，处在社会边缘。他们不能拥有自己的声音，没有发言权。

女主角Elisa并不是因为什么事故导致她不能讲话。这里反映了一个现象，就是女性的社会地位，在当时是相当边缘的，被剥夺很多权利。

在最近的几十年，女性争取独立，争取社会地位，在全世界都举行着运动。美国近期进行的一些运动，也是如此。一系列女性站出来，公开自己曾经遭到过性侵犯，指证那些性侵者。

电影里的另外一些角色，同样处在社会边缘。Elisa的邻居Giles，他是一个同性恋；Elisa的朋友Zela，她是一个黑人，都是被社会所排斥的角色。

回到我们的问题上，他们怎么确认对方是善或者恶的？

他们会有很多观察，对彼此的观察。最开始的时候，人鱼是在笼子里，被关起来的。你可以看到，他们彼此都有想要联结的渴望。

讨论：我的视角跟前面那位不太一样。我看到女主角用手轻轻碰那个水，就像治疗师和来访者建立第一个关系，那一刻是很奇妙的氛围。

Elisa好像天生就有治愈别人的能力。她和人鱼间的这种疗愈关系，就好像我们动力性技术的一些投射。她的表演特别淋漓尽致，又非常的自然。她的这种治愈能力，是蛮值得我们学习的。这些潜移默化的技术、沟通能力，对于动力性治疗师是很好的借鉴。

Jeffery Stern：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看法，我完全同意。这个电影让我想到婴儿观察的一些研究发现。

在婴儿观察里，我们会去看婴儿一些非常微小的举动。他没有语言能力，没办法讲话，只能通过一些动作、声音，作为信号发出去。妈妈接收信号之后，再给予一些回应。婴儿会告诉妈妈，他是需要拥抱，需要接触，还是需要被安慰，或者被刺激。

在电影里，Elisa也是一个不能讲话的人。她只能观察，像孩子一样。有几个跳舞的片断，两个人没有语言交流，而是通过动作进行联结。节奏、顺序是跳舞的关键所在，这同样可以给彼此回应，就好像自体客体的功能。

讨论：我想谈一点关于这个电影的精神分析。

这个电影讲的是一个人不再孤独，存在感了。从自体心理学的角度讲，就是一个人怎么可以改变，怎么可以被治愈。

最吸引我的两个片断，是Elisa突然开口讲话和她的朋友生出头发。这两点是种象征，象征着她获得一种存在感。

在咨询室里，可能是这个孩子愿意去上学了，这个男人工作绩效更高了。发生这些改变的条件是什么？所谓的精神分析治愈之道是什么？

就是咨询师能成为来访者的自体客体，能镜映来访者，甚至成为他的理想化移情对象。帮助来访者理解过去怎么镜映失败或者理想化失败，然后帮他找到一个对象，互相成为自体客体，他们共同有存在感。

Jeffery Stern：感谢你的分享，我也同样同意这些观点。

我想讲讲进一步的想法。这个主角Elisa确实非常孤独，她之前就是一个人生活。当然，她还是有一些关系的。比如，邻居像她的父亲；黑人朋友像她的姐姐，又像妈妈。她和人鱼，通过手语来交流。

我想拿电影里的另外一对关系做对比，就是反派Richard和将军之间的关系。将军把Richard叫做son，但他却一直鼓励儿子做很多坏事。Richard对周围一切都非常残酷，所以这对父子关系并不是一个治愈关系。

当Elisa和人鱼发现彼此，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他们需要彼此的爱，而不只是友谊。这种同调联结，把他们彼此都带到一种全新的生活里。

讨论：最后的那首诗，是整部电影的点睛之笔。“我无法触及你的形状，但你却无时不在，无处不在，时刻将我包围”。这是一个爱情最美的结局。

从精分的角度看，是一个孩子退回妈妈子宫的感觉。在妈妈的羊水里，时时刻刻被包围。那是一种安全的、温暖的，又融合共生的体验。爱情的最高境界，就是回归子宫。

Jeffery Stern：这个看法很有道理。

如果把电影情节类比我们的治疗，一个成功的治疗可能是这样一种结局。治疗结束，治疗师在病人的生活里消失，但却完全进入了病人的精神世界。即我们既不在，又在所有地方。这是一个融合的视角。

讨论：我看这个电影很感动。第一次建立联结，是人鱼还在实验室被关着的时候。看到这里，我的眼泪流了出来。

这部片子让我停止思考，只一直跟着导演走，甚至反派也不觉得让人讨厌。我在想这和精神分析治疗有什么关系呢？大概就是，来访者也可以完全沉浸在他的感觉里，不去思考。现在回想一下，我觉得这太棒了。

Jeffery Stern：科胡特也认为，治疗师在治疗中应该跟来访者保持共情。这比语言解释更重要一些。其他一些重要人物可能有另外一些说法，但都是在讲类似的意思。

比如，我们作为治疗师，提供一种抱持的环境，或者治疗设施，使得来访者深处的感觉有可能再次浮现。

或者给他们提供一些机会，使得他们做真自己，即真实自我能够再次生发出来。

讨论：老师说他们是一群孤独、边缘的人。关于这一点，我有不同的意见。

Elisa虽然独居，但她有两个很好的自体客体。反而是那个反派，尽管他在社会功能、主流价值上是成功的，周围也很多人。但他好像更是一个孤独的人。我有一个想法，可能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Jeffery Stern：毫无疑问，Elisa是有些朋友，而且是一些对她重要的人物。比如，她的邻居和她的同事。

Elisa内心里还是对爱情有强烈的渴望，这跟邻居关系、朋友关系不一样。很长时间，她对爱情的渴望是被严重压抑着的，她渴望有一个伴侣能够持续在一起，这种渴望一直在。

黑人女人也有这种渴望。她有婚姻，但她丈夫很难跟他保持同调联结，所以她是孤独的。那个邻居，他也渴望有一个伴侣，一个同性伴侣。但他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他也是孤独的。

我们即便有非常好的朋友，但可能还是非常孤独。我们每个人心里面，都有对完美爱的关系的渴望。当然，这种关系恐怕只存在于浪漫的故事里。

讨论：我有三个问题。

第一个是，我对影片里的鸡蛋印象深刻，Elisa和人鱼的联结是通过鸡蛋建立的。问，鸡蛋象征着什么？
  第二个问题，怎么理解Elisa是在水里自慰，在水里和人鱼性交？
  第三个问题，为什么会使用人鱼这个意象？

Jeffery Stern：首先是关于鸡蛋的。鸡蛋，可能象征着生命的起源。在影片中，Elisa每次都是吃水煮蛋。水煮蛋，可能是在表现水的形状。

其次是关于手淫。Elisa在水里手淫，对应着她可能也是一个人鱼，来自于亚马逊的水里面。

当然，Elisa也只能这样自慰。因为她被社会所排斥，她不能够在社会里寻求到性联结的机会。她只能自己来解决问题。我们看到，她会给自己设定一个计时器，以免耽误她当下的工作。日复一日，重复这样的举动。

水在影片中反复出现。比如，Elisa是个孤儿，是在水里被发现的。

Elisa脖子上面有几条疤痕，而且不知道来源。这暗含着，疤痕本来是一些鱼腮。Elisa也许本来也是一个人鱼，因为一些原因被迫离开水，然后鱼腮变成了伤痕。所以，她寻找跟她一样的伴侣，就是人鱼。

电影的背景是在“冷战”时期，有很多的敌对。美国、苏联这样的一些国家，他们的政府机构之间有很多的博弈。可能，以后的战争就不会因为石油了，而是为了争夺纯净的水源。

讨论：这是一个非常有象征意义的电影，从水开始到水结束。

我在想，人鱼代表什么？一开始被关在笼子里，然后慢慢出来。他是不是代表着我们的潜意识，能够进入意识层，同时也潜伏在水里面。

如果他是潜意识，谁是意识？Elisa是不是代表着意识？这个电影是一个意识和潜意识相遇的过程，这个融合就是自信。

水代表什么？可能代表一个集体潜意识。整个电影，虽然有很多的角色，但是它代表的是一个个体内部的很多角色。

我们从集体潜意识而来，最后回归到集体潜意识去。

Jeffery Stern：这个看法非常好。人鱼可能代表我们潜意识里的一些东西，潜意识变成东西。这些国家和机构，都试图去压制、扼杀来自于潜意识深处的东西，并认为我们不能够跟他有任何的接触。

电影里的机构、反派，就代表了压制的过程。

电影里有一些科学家，他们试图研究人鱼。好比我们作为心理学家和治疗师，尝试解放被压抑在潜意识里的力量。

因为创伤，我们潜意识里的创造力被压制。那些防御是在隔绝来自于潜意识的力量。

精神分析的作用，就是让来访者被压制的、没有任何声音的那些部分能够重新出来，让被防御的那些力量能够重新整合进自体中，实现作为一个个体的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