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不仅仅是情绪低落——它是一种意识的改变

抑郁不仅仅是情绪低落——它是一种意识的改变

文章翻译：Depression is more than low mood —— it’s a change of consciousness.

将抑郁理解为一种意识状态的改变，就像做梦或吸毒一样，可以帮助人们从中清醒过来

你失去了一个适宜居住的地球。你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机会宇宙每时每刻都在向我们发出邀请。你失去了别人都不知道的东西。这就是为什么很难解释的原因。

心理学家盖尔·霍恩斯坦(Gail Hornstein)在2009年出版的《艾格尼丝的夹克》(Agnes 's Jacket)一书中讲述了一个人与抑郁症的生活经历。如果你让某人描述抑郁症是什么样子的，他们往往很难用语言表达出来。我们知道很多症状，但我们仍然不了解这种疾病的本质。我们就像一个人，知道发烧、咳嗽和嗅觉丧失都是某种疾病的症状，但不知道是什么病毒引起的。

从未经历过抑郁症的人可能会认为这只是情绪低落的一种极端形式。我们是否都发现我们的日常活动有时会失去活力?然而，对抑郁症患者的描述却指向了另一个方向。正如心理学家多萝西·罗(Dorothy Rowe)在她的书《抑郁症的经历》(the Experience of Depression, 1978)中所记载的那样，另一个人对她说:“我醒来时发现了一个不同的世界。在我睡觉的时候，好像一切都变了，我醒来后不是恢复了正常的意识，而是进入了一场噩梦。” 

正如哲学家马修·拉特克利夫(Matthew Ratcliffe)在他的《抑郁症的经历》(2015)一书中所强调的那样，这些报告支持了抑郁症与其他形式的日常经历不同的观点。抑郁症患者经常说，这涉及到一种根本性的转变，就像进入了一个不同的“世界”——一个脱离普通现实和其他人的世界。抑郁症似乎是一种比其他一些更全面的经历。也许它甚至是一种独特的意识状态，反过来，可以揭示意识本身的本质。

抑郁症患者的自我报告指出了与意识之间深刻而有趣的联系。为了理解这个想法，想想睡眠和做梦对你精神生活的影响，或者从无梦的睡眠进入清醒意识的经历。在这些转变中，我们的意识经历了深刻的结构转变。例如，考虑一下，当你做梦时对时间流逝的体验与你清醒时对时间流逝的体验是如何不同的:我们经常在醒着的几个小时里体验到在梦中几天或几周的时间流逝。同样地，我们的自我意识和身份在梦中是高度可塑的:我们有时会从“外部”向下看我们的身体，梦见自己是另一个人，或者梦见自己完全脱离了身体。

虽然抑郁的人并不是真的生活在一个不同的世界，但他们处于一种不同的意识状态

在服用迷幻药后，意识体验也会发生类似的结构变化。例子包括被充分记录的“自我解体”现象——自我整体的崩溃和丧失——或者在迷幻状态下空间的戏剧性扭曲。在梦境和迷幻状态中，人们都报告了强烈的、广泛的变化，这些变化不仅扰乱和改变了他们的感官体验，还扰乱和改变了他们对自己的看法，以及他们与现实和他人的联系。

神经科学家和研究意识的哲学家们最近创造了一个新词——意识的整体状态——来描述在普通清醒、做梦、迷幻状态和最低意识状态之间变化的经验的结构特性。这些状态被称为“整体”，因为整个意识体验都被改变了，而不仅仅是一个特定的元素。我们在日常清醒生活中所经历的细节一直在变化(声音、颜色、气味都来来去去)，但结构基本上是固定的:我觉得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处于一个完整、连贯的观点的中心;时间以同样的速度流逝;空间具有相同的几何结构。整体状态是一种总体结构，通常在特殊经历与我们擦肩而过时保持不变。当我们做梦、服用迷幻药或遭受脑损伤时，这种结构就会发生改变，我们就会进入一种不同的整体状态。

抑郁症也属于这个家庭吗?抑郁症患者所描述的“世界”或“噩梦”可能是一种独特的整体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日常体验的一些结构支柱(如自我、空间和时间感)被扭曲了。不是“梦想”或“旅行”，而是属于同一组的状态。

抑郁症报告中一个清晰而生动的主题是居住或陷入另一个“世界”或“地方”的想法。已故记者莎莉•布兰普顿(Sally Brampton) 2003年在《每日电讯报》(the Telegraph)的一篇文章中写道，对我来说，抑郁是一个地方。“这里的景色寒冷、黑暗、空旷。这里比我去过的任何地方都更可怕，甚至比我做噩梦的地方都可怕。”

我们认为这个谈话不仅仅是隐喻。虽然抑郁的人并不是真的生活在一个不同的世界里，但他们是在一种不同的意识状态中——一种他们可以清醒过来，并希望从中清醒过来的状态。

看到抑郁症和其他改变的整体意识状态是一种理论转变，而不是临床转变——但它可能会对我们今后如何治疗抑郁症产生影响。特别是，这个想法可以揭示迷幻精神病学的成功。迷幻精神病学是一个最近发展起来的研究领域，它希望用氯胺酮、美斯卡灵和裸盖菇素(神奇蘑菇中的活性成分)等致幻剂治疗各种精神障碍。虽然迷幻精神病学仍处于早期阶段，但对抑郁症的初步研究结果很有希望，目前在伦敦帝国理工学院和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已经建立了主要的研究中心。

我们很多人都做过梦，或者喝醉了，或者嗑药了。我们知道经验结构的其他变化

但是为什么迷幻疗法可以治疗抑郁症呢?一种常见的说法是，迷幻药为个体提供了一个不受约束的空间或一扇窗，让他们能够洞察和释放情绪。然而，抑郁症是一种意识状态改变的观点提出了一种不同的解释:可能是迷幻药通过强迫意识的整体状态之间的过渡而起作用。首先，它们促使抑郁症患者进入一种新的意识状态，即迷幻状态。在这一状态的最后，病人必须从中过渡出来——但是过渡到什么呢?也许，在一次迷幻之旅之后，病人可以进入一种正常的意识状态，而不是抑郁状态的“噩梦”。

他们的想法是，迷幻药可能会重置或重启病人的整体意识状态。根据这个假设，抑郁就像困在一个你无法醒来的梦里。迷幻药是最终唤醒你的震动。正如布兰普顿在她的回忆录《射杀该死的狗》(Shoot the Damn Dog, 2008)中所写的那样:“这就像生活在一场醒着的噩梦中。我们最想要的是有人牵着我们的手，试着把我们和世界联系起来。”

这一假设也可以指导对抑郁症的生物学机制的研究，这仍然是难以捉摸的。一些精神病学家甚至开始担心，抑郁症可能根本不是一种单一的、统一的精神障碍。然而，如果我们正确地认为抑郁是一种整体性的意识状态，那么绝望就为时过早了。毕竟，我们还不知道任何整体意识状态的神经机制，无论是清醒、做梦还是迷幻状态。事实上，抑郁症是一种整体性的意识状态，这一观点开启了一种诱人的可能性，即意识科学和神经成像领域的工作有朝一日可能会为抑郁症的新测试提供信息。

抑郁症报告的另一个主题是由于缺乏理解而产生的恐惧和疏远。抑郁的人知道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但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引起的。无法描述或联系正在发生的事情，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都是特别痛苦的。作家J·K·罗琳(J K Rowling)说，很难向从未经历过抑郁症的人描述抑郁症，因为它不是悲伤。

抑郁状态对于揭示清醒状态中难以捉摸的方面非常有用

对于抑郁症患者来说，将他们的疾病视为一种意识的整体状态是否能提供任何即时帮助?知道自己处于一种被改变的意识状态并不会让这种状态消失，但它可能会帮助你理解自己的经历，并向他人讲述。不是每个人都抑郁过，但我们中的许多人都曾做过梦，或者喝醉了，或者嗑药了。我们知道经验结构的其他变化，因此可能有一座桥梁（一种方式）来理解发生在我们朋友和亲人身上的事情。

我们需要摆脱一种普遍但错误的观点，即把抑郁视为一种悲伤，人们可以简单地“把自己拉出来”。将抑郁症视为一种整体性的状态，将使我们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整体状态保持不变，而特定的体验，包括喜悦和悲伤的情感体验，来来去去。特定的情绪就像房子里的特定事件，而抑郁会改变房子的结构。

意识科学应该能够揭示抑郁症——但反过来也是正确的。众所周知，“异常”的意识状态，如做梦或迷幻状态，使我们能够更好地理解健康人清醒时所处的“正常”状态的特征。例如，通过扭曲时间、空间和自我的经验，我们可以了解到对时间、空间和自我的普通把握所涉及的内容。然而，研究人员长期以来一直面临着一个问题:迷幻药所造成的变化是如此剧烈，以至于这种干预是一种粗鲁的干预，就像把大锤放在普通的意识状态上。做梦和清醒之间的区别可能不那么明显，但睡眠对象无法直接可靠地报告它们。

这就是抑郁状态可能有价值的地方。它有时涉及到普通清醒状态的细微变化——更像是手术刀的工作而不是大锤的工作——但这可以通过采访来探究。因此，抑郁状态对于揭示我们通常认为理所当然的清醒状态中难以捉摸的方面非常有用。例如，通过研究抑郁症患者对时间、空间和自我体验的变化，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时间、空间和自我是如何影响我们对世界的日常体验的。

心理学家安德鲁·所罗门在他的回忆录《正午恶魔》(2001)中暗示了其中的一些变化:

当你抑郁时，过去和未来完全被当下所吸收，就像一个三岁小孩的世界一样。你记不起什么时候感觉更好，至少不清楚;你当然无法想象未来你会感觉更好。沮丧，甚至是极度沮丧，是一种暂时的体验，而抑郁是暂时的。崩溃让你毫无头绪。

关注抑郁如何改变我们的生活可能会导致关于意识功能(意识对生物体的作用)的有趣的新假设。一个人在正常的意识状态下能做什么，而在抑郁状态下却不能做什么，反之亦然?这些时间、空间和自我的结构变化是如何影响其他心理活动的?对于下一代哲学家和意识科学家来说，这将是一个令人兴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