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德家庭晚间演讲——循环提问的循与环(上)
发布时间:2024-06-23 浏览次数:61次
【中德家庭晚间演讲】《循环提问的循与环》
于雪梅 | 第八期中德高级家庭治疗师连续培训项目第二次集训
讲座主题
《循环提问的循与环》
主讲人
于雪梅 同济大学教授
林 红 北京大学第六医院儿童精神科医生
主持人林红:
各位同道晚上好。今天很高兴迎来中德第八期家庭治疗连续培训项目第二次集训,第三场晚间演讲。今晚邀请了于雪梅教授跟大家分享《循环提问的循与环》。我先来介绍于教授,同济大学教授,哲学心理学专业博士生导师,德国洪堡学者,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毕业于德国柏林工业大学,获得哲学博士学位,主攻教育学和跨文化交流学。于教授翻译的心理学专著,《循环提问——系统式治疗案例教程》,《我的精神病、我的自行车和我——疯狂的自我组织》,由商务印书馆出版。
很简短的介绍,大家看到于老师有很多学习、受训的背景,她和系统式治疗的渊源很深,这两本书都是系统治疗的看家本领。于老师现在担任同济大学外办主任一职,有很多管理经验。而且我还想跟大家说,在今天讲座的最后的环节,有一位神秘嘉宾会和于老师互动。今晚的演讲对我来说充满期待。好,下面有请于老师带来精彩的演讲。
晚间演讲
谢谢林老师的介绍。
今天有机会在这里,面对这么多专业的从事心理咨询、心理治疗的同道,我还是挺忐忑的。我之所以有资格站在这,主要还是因为翻译了两本书。今天我不是特别的给大家讲解或者传授什么,只想跟大家分享一下翻译的体会,特别是《循环提问》这本书主要内容的浓缩介绍。
之所以能翻译这两本书,首先要感谢赵旭东教授!当年我刚刚学完心理咨询,在同济大学心理咨询中心做咨询师,发现这不是我喜欢的工作。我特别敬佩在座的各位,可以把这项工作一直作为你的职业从事下去。我更喜欢做一些学术的笔头工作。我想翻译一本书,当时赵老师给我推荐了《循环提问》。推荐这本书,主要是因为这本书很重要,有趣,内容相对简单。,我翻译好《循环提问》之后,由商务印书馆出版。
翻完《循环提问》之后马上开始第二本著作《我的精神病、我的自行车和我——疯狂的自我组织》,第二本比第一本要难的多,但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循序渐进、不断的学习和提升自己的过程。没想到的是《循环提问》这本书居然现在成了所谓的畅销书!当我知道在网络上二手的《循环提问》已经炒到原价的八倍时,我才知道这本书现在居然变得这么畅销!回头想,当时出版这本书时,合同里签的是拿一次性稿费而不是拿版税!第二本书也同样如此。所以,今天跟大家讲循环提问不是来推销书的,因为这两本书卖得再好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今天我演讲的题目是“循环提问的询与环”。所谓“询”,指的是“询问。”而“环”在这里有两层意思:首先系统式治疗主要是针对线性因果论的一种反思,用的是一种因果循环论,这是一个循环。另外也表示一个系统,每个人都处在一个系统当中。
所以这个是为什么我今天起这个题目。大家再多花点时间看一下这两本书,很多人跟我说,为什么你的名字没有出现在封面上面?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学术经典译著,从来都不把译者的名字放上边的,主要是为了突出原作者。不光译者的名字不在封面,译者的名字至少还在第二页,编辑的名字则从头到尾都见不到。作为译者我对这一点特别理解,再牛的译者,在人类文明长河中的巨匠面前,都特别渺小。大家知道亚里士多德的书,书的封面上印有亚里士多德,连出版社都不在封面上。
《自行车》这本书评价是8.8分。两个评分我都很满意,至少说明大家对于这两本书还是看得懂。有人描述《自行车》这本书,有一个比喻我很喜欢:本来以为是进到小花园里边逛逛,没想到走了一百米之后发现是一个黑暗的森林,但是藏有无数宝藏的黑暗森林。就战战兢兢的,到底能够采到多少宝藏,摘到多少果实,完全取决于自己的本事和悟性。
今天,聚焦在《循环提问》这本书上面。在翻译过程中,有些语句不是特别顺畅,主要是咨客和咨询师对话这部分,我是故意这么做的。因为口语表达的东西,我不敢进行随意的加工。大家经常看美剧的话,会发现说出来的话,跟翻译的、加工的会差很多。比如come on这个词,在不同的语境里,会有无数种加工。在对话的部分有些语句可能会有一点点别扭,但是在评论部分还有讲解部分,这个问题应该不是特别大。那部分还是比较顺畅。《自行车》这本书就不太会有这个问题。
《循环提问》这本书,有多少人熟悉?因为他是一本工具书,所以就算今天讲的所有内容你都懂,甚至懂的比我还深,那也没关系,工具书多看一遍也没有什么错。如果你对这本书不太熟悉,正好可以听我把这本书浓缩的介绍一下。
今天讲的内容分三部分:
第一,循环提问的基本要素.
第二,循环提问及干预的原则和类型。我选取其中一个案例——格拉克一家,这本书里一共提到了九个案例,这是其中一个。
第三,简短的总结。
基本要素
第一部分循环提问的基本要素。
1、整个治疗一共十次,每次大约持续一个小时。
2、每次间隔的时间是数周到数月不等。可以四周、可以五周、也可以三个月,一共持续的时间是一年半到两年。也就是说,这是一个长期的短程治疗。书里边有一个案例,过了八年之后咨客重新又回来了,这也是一个比较例外的情况。
3、每次会谈由访谈、暂停、结尾干预三部分组成,总体时长差不多一个小时!
4、治疗师的提问呈放射状的。不鼓励参与者和咨客之间直线型的、两人之间的互动。书里有一个例子:弗洛林先生的那一场咨询,本来是咨询师一个人,除了被认定为患者的佛洛林之外,还有一群给他治病的医生护士。这些医生护士不断尝试跟弗洛林交谈,最后被治疗师西蒙全部都给排除出去,撇边上去。因为治疗师不主张咨客之间的二人对话。
5、提问的技巧。这几个词都是来自赵老师。赵老师在循环提问的中文版序言里面提到了“拐弯抹角”、“声东击西”、“欲擒故纵”、“指桑骂槐”、“暗度陈仓”、“远交近攻”、“无中生有”和“乱中取胜”一系列技巧。最主要的就是要引入一个外部视角,扰动这个家庭原有的互动模式和交际模式。
提问技巧,作者西蒙在前言里面也写到,他在上个世纪80年代末刚到中国进行家庭治疗培训的时候,当时中国的咨询师对这个问题有极大的争议,都觉得在中国是不可能进行下去的。但是西蒙老师在那个时候就很坚持,他觉得放弃循环提问,放弃系统式治疗,是不可迁就的。他用了这样一个词,主要观点就是:中德两国即使文化上有很大的差别,但是在两个国家的家庭相似性更大一些。我自己本身也是研究中外跨文化交流学,我比较认同文化大同这个观点,我也觉得,不管是中国,还是德国,家庭之间的差别,其实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大。
有一些提问技巧,和我们日常生活中约定俗成的、被整个社会所接受的、得体的交际方式是背道而驰的。西蒙认为:这是一种治疗方法,而不是一种日常交际方法。一种治疗方法,一定会和你的日常交际模式背道而驰。他举了一个例子,比如说:我们在正常的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当中,我不会去给你拔牙,拔牙这个动作肯定是不恰当的,但是如果我是牙医,我就要给你拔牙,也就是说牙医做出来的举动是跟我们约定俗成的大家能认可的社会这种互相交往的方式是背道而驰的,所以把它作为一种治疗方法。这个是没问题。
另外,作者也提到好几次,有些问题你在会谈室里可以问,但是如果你端着高脚杯,在一个派对上,在社交时,有些问题最好还是不要问。掌握了这些提问的技巧,并不是应用在日常生活当中,只能应用在工作上面。
书中还有三个比喻。
一个是乘出租车。作者把给来访家庭治疗比喻成乘出租车,作为出租车司机的治疗师,一开始并不知道要去哪儿,乘客也不知道。比如上来四个人,一个人说去火车站,一个人去机场,第三个人说,我去哪都无所谓,只要我能离开这个地方,第四个人说,我哪都不想去,是他们硬把我拉上车的。在这样的情况下,第一个任务就是要找——这个车子到底往哪开。
为什么提到这个比喻?这个念头应该一直贯穿在整个治疗过程中,一直不断的想:我的目标在哪?方向在哪?当然治疗和开出租车毕竟有很大的不同点,就是——驾驶这辆车的人不是治疗师,而是来访的家庭。他们是真正实施改变的人,所有的责任都在他们肩上。治疗师要特别明确这一条。
第二个比喻是漂流。漂流,首先是一个有风险和不确定性的过程。治疗师不是对病人发号施令,而是和病人一起去漂流。当然漂流有不确定性和风险,但也有刺激,不是漫无目的的。帆船即使在水里面漂,但是也有技术可以掌握,只要船的功能是好的。就一定能往预定的方向漂。所以这一点也是要一直在脑子里记住。
第三个比喻是一个工具箱。作者把治疗师比喻成手工艺人,要快速准确地在工具箱里找到需要的工具,有时所需工具的情境每一秒钟都在变化,这就要求我们特别熟悉这些工具是什么?这本循环提问的书就是给大家介绍了这样的一些工具。
说了这么多,我想举一个例子。我不知道在座有多少是上海本地人?有多少是外地人?不管你们是不是上海的,你们肯定都看过一档电视节目“新老娘舅”。里面一个主持人像判官一样,会将一家人的纠纷在镜头前面展现出来,冲突越激烈越好,哭的越厉害越好。这位判官主持人,就对着这个骂一通,那个骂一通,这个节目里边老娘舅所使用的所有提问技巧,所有干预方法,你把它反过来就对了。他怎么做,你完全反过来做就全都对了。或者说这样一档节目就是循环提问的反面典型。
一个案例
第二:循环提问的一个案例
先看案例的理论基础。
线性因果关系会导致很多问题,最主要的问题是:行为的原因在你身上,是你造成了我的行为。这个模式被固定下来,个人是无能为力的,无法改变他人对自己的操纵权。如果两个人都是这样想,那么这个模式就被固定了。
但是,事实上人和人在交往过程中,系统是循环的,互动的,总是有两个人或者几个人会互相激励、互相刺激、互相限制、互相敞开心扉、或者互相隐瞒。线性因果论把过错和责任都归咎于他人,把自己的责任摘的一干二净,阻碍了改变的发生,导致了互动模式和交际模式的固定,这就是慢性化。
系统式治疗中治疗师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让参与者置身于一个情境,在这个情境当中他能变得强大,他能获得新的行动的可能性,而不是像原来在线性因果论里面被固定。治疗师关注的问题是:每个人在哪些方面,如何能够对生活的状况施加影响,如何能够扰动原来僵化的系统。
治疗师的提问不仅仅是收集家庭内部动力的信息,还应该带有干预的意图。我自己在看这本书的时候有几个案例——例如恩斯特的案例,前面绕了那么长的时间才把他的症结——失恋,这个问题绕出来。其实有五分钟就问出来了,主要原因就在于,提问不仅仅是为了收集信息,还带有干预的功能。
整个治疗过程就是对病人、及其家庭里的世界观、家庭成员对自己行为的评价和对他人行为的评价进行扰动,这样一来原来的世界观就不确定了,家庭就处于一种混乱迷茫的状况。在这样的情况下改变才有可能发生!
先来看一个家庭案例——格拉赫一家。治疗师史第尔林、西蒙。作者也提到因为这个项目有资助,所以配置才这么奢侈,有录像,有单向玻璃,有两位咨询师一起做治疗。
父亲48岁,邮局职员。母亲44岁,全职太太。两个孩子,莫妮卡被认定是患者,15岁,正处在青春期,儿子海因茨也是学生12岁。
整个的治疗过程是这样子的,莫妮卡是被认定的患者,初始会谈主要谈论女儿的症状,她有一些很怪异的行为,还有女儿与父母之间的冲突。治疗师给他们布置了一个家庭作业。四周后进行了第二次会谈,书中详细地重现了第二次会谈里的部分内容。第二次会谈的中心内容就是父母之间致命的冲突,莫妮卡的症状被放到一边去了。过了五周进行第三次会谈,中心内容是女儿与父母的冲突和父母间的关系,这些都是简单介绍。最后一次会谈约在三个月以后,但是格拉赫一家主动打电话取消了,因为好了,他们不需要再来了。这是整个治疗的过程。
初始会谈
除了儿子没来之外,其他家人都来了。因为初始会谈要澄清转介的背景,这一家人是一筹莫展的儿童精神科医生介绍来的,他给莫妮卡治病,后来觉得没效果,就介绍到西蒙这里来。莫妮卡的症状是一系列的怪异行为,最突出的就是淋浴几个小时,高额的水费让父母非常愤怒,她跟父母也有激烈的争吵,父母的反应当然很愤怒,加上身体不适,爸爸心脏有毛病,妈妈肝有毛病,身体的不适就都出来了。初始会谈的结束,治疗师给出的结尾评论:第一,存在的问题,必须与莫妮卡的发展阶段联系在一起来看待。第二,莫妮卡在寻找自我的身份,通过与父母争吵,莫妮卡可以确定自己所做的事情是违背父母意愿的。这是改释,把原来的争吵,重新解释成一个正常的、与年龄相符的一个行为,就把女儿病理性的因素去掉了。
淋浴几个小时,你说她有什么病吗?你说她没病也不是,但是你给它扣个什么病?也确实不好说。治疗师通过改释,觉得这是发展的过程,青少年想取得自身的独立,所以要借助跟父母的争吵,才知道这件事情是你不同意的。通过这种方式才能表现我的独立,才能追求我的独立。
讲到莫妮卡特殊的发展阶段,《自行车》那本书里边有一个很好的论点——在现代文明社会中,不管是德国还是中国,都没有一个非常明确的时间点,标志着一个人从青少年到成年。但是在一些原始部落里确实有一些仪式,不光是成人礼这么简单的仪式,比如说他会敲敲打打,把手指切掉一点,把牙拔掉一颗,做一个割礼等等,类似这些动作,西蒙把它形容成“饱含深情的切割的活计”。就是一个人身上留下一点痕迹,标志你是个成年人了。但是,现在文明社会里没有这个仪式,你不知道到底哪一天变成成人?所以这是一个拉锯战,可能持续时间比较长。这个案例就是莫妮卡处在这样一个时期。
治疗师布置的家庭作业就是假装的作业:当女儿想做或者做了父母不喜欢的事情时,父母应该向她指出来自己身体的某种症状,让她于心不安,借此达到阻止她的目的。女儿也要找出来,当爸爸说身体不舒服时,到底是真不舒服,还是在装病。每周至少假装一次。实际上,家庭作业给女儿提供了一个划分界限的练习场,把父母身体不适的含义进行扩展,原来身体不适是真的身体不适,现在身体不适除了真的有病之外,也有可能在完成家庭作业,这样一来原来的互动模式就被扰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