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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匿的最后尖叫:温尼科特和比昂(上)

发布时间:2024-01-07 浏览次数:57次

消匿的最后尖叫:温尼科特和比昂
The Vanished Last Scream: Winnicott And Bion
作者:Ofra Eshel
翻译:陈玲
Eshel, O. (2019). The Vanished Last Scream: Winnicott And Bion. The Psychoanalytic Quarterly, 88(1), 111–140. doi:10.1080/00332828.2019.1558

这篇论文以对早期崩溃、灾难性精神创伤以及最后尖叫the last scream的精神分析性思考为切入点,最后尖叫源自古老而神秘的犹太《米德拉什》Midrash这部书,书中将树木被砍倒的声音和灵魂离开身体的声音进行了类比---这声呼喊无声地从世界的一端传到另一端。本文借鉴温尼科特、晚期比昂以及后来的Eigen, Tarantelli, 和 Bromberg的著作,探讨早期崩溃和核心灾难的深处,在那里,无法思考的恐怖unthinkable terror掩藏在未知的unknown、未体验的unexperienced、未过活的unlived和非表征的unrepresented下面,最后的SOS尖叫声消匿了。这种潜在的灾难性影响阻止了思考、做梦和分析性遐想reverie的过程。作者认为,无法思考的东西是不能去进行思考的,只能与分析师一起去重新过活relived和经历gone through。作者用比昂、温尼科特和她自己工作中的详细临床案例,提出了精神分析师以某种深刻的方式,与病人的情感现实里无法思考的、幽灵般的恐怖和灾难性的影响在一起,进入其中,与之相连,倾听消匿的尖叫。这种内在相连的存在可与病人最深处的体验合为一体,使尖叫和病人的希望都不会消亡,并从内逐渐创造出新的体验。

关键词:最后一声尖叫,SOS,犹太《米德拉什》,早期崩溃,灾难,无法思考的,非表征状态,灾难性的变化和灾难性的机会,病人-分析师内在相连或“同在withnessing”,合一体at-one-ment


神秘的犹太中世纪《米德拉什》这部书中,在一棵被砍倒的树和一个人的灵魂之间建立了强有力的类比:

当一棵结果子的树被砍倒时,声音从世界的一端向另一端哭喊,未闻其声……

而当灵魂离开身体时,声音从世界的一端向另一端哭喊,未闻其声。【Pirkeid’Rabbi Eliezer,第34章】

这种强大的、神秘的或矛盾的表达的是一声尖叫从世界一端向另一端的无声哭喊,这是恐怖的无声尖叫的本质,本文将一棵被砍倒的树和一个灵魂已被切断的人类存在进行类比,用精神分析性临床思维进行探索和反思。它深入探索了这些灾难性的经历,用George Eliot直击人心的话来说:“我们应该死于沉默另一边的咆哮”(1872/2008,第182页)。



进入深处:崩溃,灾难,最后的尖叫-SOS

归于沉寂和无声的最后尖叫,被湮灭-正湮灭的灾难核心之深处、早期崩溃和疯狂,以及分析师存在于其中的重要性,关于这些内容的精神分析性著作——对我来说,温尼科特和比昂的晚期著作与这些密切相关。

温尼科特非常重要的遗作《崩溃的恐惧》Fear of breakdown(1963年左右撰写,1974年去世三年后出版)及其续篇《疯狂心理学》The psychology ofmadness(1965年)和《防御组织和临床退行概念比较》Theconcept of clinical regression compared with that of defence organization(1967a)论述了在一个人生命之初的崩溃所造成的灾难性影响。温尼科特把这种极原始早期崩溃的极度痛苦称为“疯狂X” madness X。这种早期崩溃或疯狂下的极度痛苦是如此无法想象和“不可名状地痛”,以至于无法被体验;一个新的大规模防御组织,--表现为病人疾病综合征,必须立即针对它进行构建,以便切断和消灭难以想象的极度痛苦体验。因此,个体被禁锢在一种解离的、永远现存ever-present的“构成防御组织的无法思考的态势”(1974年,第103页)中,这种状况已经发生,但由于还没有经历过,它就不能进入过去式,而且在未来会恐惧和强迫性地寻求这样的状况。因此,这是一场持续的灾难,然后,现在,即将发生-从未-也永无休止地发生着neverand forever;[1]直到和除非它得到解脱和被体验到,否则对一个人存在的影响将无休止地一直持续。用温尼科特的话说:

在个体生命之初,崩溃已经发生了…… 但是……过去这件事情还没有发生,因为它发生的时候病人并不在那里。“记住”的唯一方式,就是病人第一次在当下去体验这件过去发生的事情,这就是说,在移情中的当下体验过去。过去和未来的事情才能够变成此时此刻的事件,因此才能被病人第一次体验到。[1974年,第105页,斜体为作者添加]

温尼科特描述了一种深刻的内心斗争,在那些难以想象的早期崩溃或疯狂的极度痛苦深处——一种被埋藏的、未被体验到的、可怕的极度痛苦与一种去体验它的“基本渴求basic urge”之间的斗争,从而“在体验中被恢复,因为它不可能在记忆中被恢复……疯狂只有在重新过活它时才能被记住”(1965年,第125-126页,原文斜体)。它要在治疗中重新过活,通过“对分析师的失败和错误作出反应”,与分析师一起“在当下第一次”被体验到,与此同时,更重要的是,在分析师不同的抱持和“辅助性自我支持功能”下,使恢复成为可能(1974年,第105页)。因此,这样思考的关键问题是,湮灭了的过往在治疗中重新过活,这次是如何发生的?它是否会以同样的不可想象的、未被体验到的方式发生?或者它能否会发生,能否被过活?以及能否被体验到?即使它以前未被体验过,也不可能被体验过?有没有“在分析中得到以前从未有过的东西的希望”的存在呢(Winnicott 1989,第32页)?

类似于未被体验到的崩溃,温尼科特(1969年)描述了永恒的被窒息的尖叫,它植根于渗透进病人全部情感生活的早期母亲孩童关系。他提到了一个心身性皮肤病患者在分析中时没有发出来或未被体验到的消匿的尖叫:“每一节的重大非事件都是尖叫,这个病人总是没体验到尖叫,“因为在孩童时期,她哭喊的时候没有被人遇到unmet。”母婴关系失败经历和失败记忆的极端,病人发出了一直没体验到的尖叫……在病人疾病的根源上,孩子发出了哭喊,然而母亲并没有出现。”温尼科特认为,病人正在寻找的”尖叫是希望被放弃前的最后尖叫。自此尖叫无济于事,因为它没有达到其目的”(第116-117页,原文斜体字)。病人的尖叫出现在梦中,也出现在她的清醒生活wakinglife中:

只有经过分析才有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关于尖叫的希望又回来了,把她生病之前的时间重新捕获回来……这是纠正(她)最后尖叫失败的唯一方式……基于这个病人提供的导致尖叫的材料,分析师深刻理解到,也就是说,再次发出尖叫,这一次是怀着希望。[第117-118页]

温尼科特(1967b)听到了求救的SOS声:“在反社会的男孩或女孩身上,SOS是希望的信号。”一个被剥夺的孩子的SOS“通常已经丧失掉了”(第90-91页)。[2]因此,在温尼科特所有后来(过世后发表的)论文中可以看到,他认为分析师/治疗师在病人世界的破碎情感体验里的存在,分析师聆听hearing、体验、抱持并容纳着支离破碎,对于治疗及感觉到希望至关重要。

比昂的晚期著作,通过创造“O”的概念,以及他激进的第四本也是最后一本元心理学著作《注意与诠释》Attentionand Interpretation(1970)开头的精神灾难和消匿的尖叫,深刻改变了他的精神分析理论和技术[3]。但与温尼科特不同的是,他只是在“稍后”才意识到,也许已经太迟了,这未被听到的尖叫声已经消匿了。他首先描述了“灾难性情绪爆发”的毁灭性:

.....无限之大,且不能被表征,甚至用天文空间也不能表征其无限,因为这样的情绪状态根本不能被表征。自相矛盾的是,这种爆炸是如此剧烈,伴随着巨大的恐惧(下文称为精神病性恐惧psychoticfear或精神病性惊恐psychotic panic),病人可能会以突然地全然沉寂来表达这种恐惧(好像走到了一个极端,以尽可能远离毁灭性爆炸)。

……与任何三维空间的实现相比,精神空间是如此之大,以至于病人感觉情感能力丧失,因为情感本身被感觉到在流逝、迷失在浩瀚无垠的空间中……仿语言和造作合成情感的残骸、残余物或碎片漂浮在如此巨大的空间中,以至于其界限、时间和空间都无法界定。某个分析中的事件,对分析师来说是许多年的事情,对【病人】A来说是一个瞬间分散在空间里的碎片……因此A说他没冰淇淋no ice cream可买。六个月后,他说他甚至不能买冰淇淋ice-cream。三天后,他提到他来不及买冰激凌ice cream:已经没有冰激凌no ice-cream了。两年后,他说他以为没有冰淇淋no ice-cream。如果在第一次提到这个话题时我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我现在知道的是,我或许应该记下当时他提到的时间和地点,但我当时并不知道,因此不能注意到这一点。当我这么做的时候,是因为“我尖叫I scream”这个突出的主题。后来我才明白“不,我尖叫no – I scream”的意义。至今,我只能含糊地提到这些材料以前的样子。事实证明,这个困难似乎无关紧要,我的诠释被采纳了。然而,如果我思索我获得的经验可以使我更早地观察和使用这些材料,我会感到更开心一些。[1970年,第12-13页]

有趣的是,温尼科特和比昂甚至用相似的词来描述早期崩溃和灾难之无法思考和未知领域。温尼科特写道:“病人需要‘记住’这一点,但是要记住尚未发生的事情是不可能的,过去的这件事情尚未发生,是因为当它发生的时候,病人并不在那里接受它的发生。”(1974/1963,第105页)。比昂如此描述:“一些事情是无意识的和未知的,因为这些事情还没有发生”(1970年,第35页)。此外,温尼科特写道:“如果要经历最初的疯狂或防御的崩溃,那将是不可名状地痛苦indescribably painful”(1965年,第127页)。比昂写道:“这种体验的爆炸性冲击,当你真的就在那里,当你真的置身其中时。我只能说,这是“不可名状的indescribable”(2013年,第85页)。

Tarantelli(2003)也使用爆炸的影像来描绘对灾难性精神创伤的反应。她表达强有力:

仅一次爆炸就可将于震中的任何东西崩解,它无法被感知、无法被体验或无法被思考,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另一种说法是,这意味着某种全然缺席、一种存在的彻底断裂,一瞬间荡然无存。我们可以说,这是末日体验……温尼科特谈到“现象的死亡phenomenal death”[1974,第106页],并指出现象的死亡位于创伤反应核心这个悖论,他申明,现象的死亡说的意思是,“死亡是一种现象,并非我们可以观察到的某种事实。”[第916页,斜体字为添加]

Eigen (2002, 2012)把消匿的尖叫这个主题更进一步,通过比昂的令人震惊的比喻来强调这个主题,但引入分析师刻不容缓,分析师聆听到SOS尖叫,就不会让这尖叫消亡和丢失:

在《精神病psychosis》一书中,比昂(Bion)(1970)刻画了一种爆炸(创伤),人格碎片高速以加速度漂浮在太空中,彼此越来越远,离爆炸点越来越远……漂浮在[治疗]室内的爆裂的人格碎片,可能并没有像想象中一个延伸的求救信号的碎片那么有意义,就像随着时间流逝而变薄、消匿的尖叫声…即使如此,正在消散的碎片作为一个灾难性过程的传递信号可能是有价值的,这个过程很久以前就开始了,现在仍在继续…感觉到冲击力…就像是:我是进程中的灾难。我的人格是灾难性的。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我正经受着崩解的状态。

……也许我们需要做的部分是坐在爆炸声中,聆听SOS;倾听、聆听尖叫声。里面有一声尖叫…与那声尖叫在一起,与你病人存在之无声尖叫在一起…

尖叫是一种痛苦的信号,尖叫者本人是无法解决它的。无论是一个成年人或是婴儿,这都是无法解决的不幸,是无法解决的困扰…但你得准备要几十年去与尖叫声待在一起,与无法解决的困扰坐在一起,得为随着时间推移而成长的东西提供背景支持。…

比昂,面对灾难时我们的态度、状态和倾向就是信仰。不是“k”,不是知识。他认定信仰才是面对灾难的唯一存在状态……这里,信仰包括没有记忆、没有期望、没有理解或没有欲望的存在行为准则……信仰是通向未知的大门。【Eigen2012,第19-21页,斜体字为添加】

我要在这里补充Bromberg(2003)的感人描述,从人际精神分析的角度,他的病人Dolores梦中绝望的哭泣;来自创伤性解离,“阴魂不散幽灵般的恐怖”(第689页)的哭泣,现在治疗里试图要拥有一个声音,拥有它迫切需要的聆听、拥有它所渴望的聆听,拥有它一直以来长期缺乏的聆听。除非在病人和分析师之间创造一个新的体验现实,它仍是幽灵般的恐怖阴魂不散地萦绕着自我,仿佛被解离的过去仍然是当下的危险。

温尼科特和比昂,以及后来的Eigen、Tarantelli和Bromberg对这些的有力描述,强调了对一个人存在的持续灾难性影响,以及分析师/治疗师在那里存在的程度,去聆听里面的尖叫,并与无法思考的、幽灵般的恐怖和灾难性影响呆在一起,在心灵崩塌归于沉寂、全然荡然无存之前的最后一刻,让尖叫和病人的希望免于消亡。此外,基于温尼科特(1969)以及我自己的治疗经验,我冒昧地补充一点,分析师与病人破碎的存在同在being within(共在with-in),甚至可能把消亡的尖叫转变为“在希望被放弃之前的最后尖叫”。我已经开始相信这种分析性的同在是如此具有内在的变革性,在治疗中,它可以将潜在的崩溃以及了无希望和灾难的状态转化为风险,在它们被冻结、丧失、终结、死亡之前,让体验和希望复苏。但这种复苏也带来了可怕的“于沉默另一边的咆哮”、恐怖、无处可逃和令人痛苦的过程的笼罩,还有令人害怕的希望(Eshel 2013a)。最近,我的一个病人非常动情地说,在最初几年的治疗中,我们寻找、发现、倾听、破译了他精神崩溃的黑匣子,而现在我们听到了精神崩溃前的黑匣子,带着不安、强烈的恐惧,以及希望:这一次能有所不同吗?

弗洛伊德写道,分析师“必须让他的无意识像接受器官一样,接受病人的无意识传递。他必须适应病人,就像电话听筒调整到传声器一样”(1912年,第115-116页)。比昂说,“如果分析师准备倾听,睁开眼睛,张开耳朵,打开感官,开放直觉,它会对病人产生影响,病人似乎就可以成长”(F.比昂1995,第106页)。我建议在分析师倾听的耳朵和心智mind中加入“聆听之心hearing heart”(I Kings 3:9),作为分析师提高乐意倾听能力的一个重要部分,特别是当病人的传递受到无法想象的创伤和破坏时(Eshel 1996,2004a,2015,2016a)。对我来说,这一强有力的宏大表达“聆听之心”传达了分析师与病人世界中持续的无法忍受的情感体验中同在的需要;保持调谐、开放、感知、倾听,并感受病人哭喊出的创伤或崩溃的“声音”(Caruth 1996;Eshel 2015,2016a),消匿的尖叫声更是如此。分析师以“聆听之心”倾听并体验病人的“心碎heart-break”(Tustin 1972,1990)和最后尖叫,即在希望被放弃之前,甚至在希望被放弃之后的最后尖叫——SOS(Winnicott 1969),并且“能够听到这种恐怖的声音,表明置身此景的人开始希望自己能够获救”(Bion 2005,第21页)。只有病人-分析师“同在t(w)ogether”,才可能与病人的情感现实合为一体at-one-ment(Eshel 2005、2010、2012、2013a、b、2016a、b、2017),能够去体验和去经历过活他们在最初的环境中无法想象和未体验的极度痛苦和希望。这样,分裂的极度痛苦的无处安放的状态和崩溃的潜在感知就变成了此时此刻的体验(Eaton 2011;Eshel 2004b),灾难性的影响变成了灾难性的变化(Bion 1965),因此分析师就有了灾难性的机会。病人-分析师就有第二次机会更好地让它重新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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