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抑郁症中发生了什么使消极信念如此顽固?

理解为什么负面观点在面对矛盾的证据时仍然存在，有助于为抑郁症的治疗提供信息

众所周知，抑郁症与一个人对自己、他人和世界的消极信念有关。例如，患有抑郁症的人可能会持有这样的信念，如我是一个失败者，或人不能被信任，或世界是不公平的。但最近的研究对这一现象提供了更细致入微的理解，这可能有助于抑郁症的治疗。具体来说，问题不仅仅在于抑郁症患者的信念内容是消极的;还有就是无法放弃这些信念。大多数人有时会产生消极的信念(例如，我不擅长这个)，但如果他们收到与他们相反的积极反馈，比如被告知他们在一项具有挑战性的任务中做得很好，通常会修改这些信念。然而，抑郁症患者经常坚持消极的信念，尽管有积极的、不确定的经历。

一个30多岁的男性病人就是一个例子，他是我在临床研究生涯开始时遇到的，当时我是一名学生研究助理。这个病人认为他不讨人喜欢。为了挑战这种信念，他的治疗师进行了一个角色扮演练习，让病人和一个不熟悉的人——我——进行对话。虽然我对这个病人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他的问题，也不知道治疗师这次特殊治疗的目的，但我真的很享受和这个男人的谈话，他非常友好，问了很多有趣的问题。

之后，我真诚地向他解释说，我很喜欢和他谈话，并有兴趣进一步了解他。然而，这位病人表示，他不相信我对他说的话，并怀疑治疗师指示我对他好一点。他解释说，根据他的经验，当人们对他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兴趣时，他们并不是真的对他感兴趣，而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因此，他无视诚实、积极的反馈，坚持认为没有人喜欢他。

在这次治疗挫折的激励下，我开始调查抑郁症患者是否有忽视积极信息的倾向。为此，我和我的同事使用了一个名为“信念更新”的研究领域的方法，研究人员研究人们如何根据新信息调整自己的信念。我们的研究结果表明，与心理健康的人相比，抑郁症患者在回应积极反馈时(在实验者管理的任务中)更难以更新对自己表现的负面预期。其他研究小组也采用了类似的方法，研究人们如何解读模棱两可的社交情境(比如被叫到老板的办公室)，结果表明，一旦对一种情境的负面解读被确立(比如，我要被解雇了)，抑郁症状加剧的人就很难修正这种解读——即使最终证明积极的解读更为合理。

许多抑郁症患者试图保护自己免受未来的失望

抑郁症患者也可能最终会有更多的消极信念，部分原因是他们积极地寻找暗示或证实他们消极观点的信息。这个概念与最近关于大脑如何编码新信息的理论是一致的。“贝叶斯大脑”框架表明，大脑会寻求证实其预测的证据，并将预测误差降至最低。将这一框架应用于抑郁症，我和我的同事们提出，抑郁症患者会强烈地参与那些似乎证实了他们消极自我观点的信息，同时避免他们可能遇到积极预测错误的情况——例如，拒绝参加一个派对的邀请，而其他人可能比他们预期的更友好。当面对意想不到的积极信息时，他们很少给予重视，更多地依赖于他们先前的信念。

其他一些机制可以帮助解释抑郁症中消极信念的持续存在。我们的研究表明，抑郁症患者倾向于消极地重新解读他们收到的积极信息。例如，有人可能会质疑信息的可信度，就像病人不相信我喜欢我们的谈话一样。或者，一个人可能会认为积极的信息是一个例外，而不是规则(例如，通过思考，我只是幸运地没有失败一次)。我和我的同事们把这种倾向称为“认知免疫”，这种倾向会贬低与自己期望相反的证据，使人们的信念不受新的、积极的经历的影响。

当然，抑郁症患者也经常经历消极情绪，比如悲伤——有证据表明，这种情绪会阻碍信念的更新。也就是说，当人们悲伤时，他们不太可能使用积极的信息来调整他们的消极信念。反过来，消极信念的维持似乎与较少的积极情绪状态有关。抑郁症患者可能会陷入消极信念和情绪的自我强化反馈循环中。

重要的是，抑郁症患者的消极信念往往与他们的实际经历不一致。例如，研究表明，抑郁症患者总是低估自己的认知能力，而心理健康的人通常会高估自己的认知能力。同样，虽然抑郁症患者确实倾向于比其他人经历更多的负面情绪，但在评估日常情绪时，研究发现，抑郁症患者比他们之前预测的要经历更多的快乐和更少的悲伤。

因此，抑郁症患者的消极信念通常既不能准确反映现实，也不能提供任何明显的享乐好处。相反，这些信念通常伴随着不愉快的情绪。要理解为什么抑郁症患者很难修正让他们情绪低落的信念，重要的是要确定消极信念对他们有什么价值。

失望的风险实际上并不像抑郁症患者看起来那么高

根据我在抑郁症治疗方面的临床工作，我认为许多抑郁症患者都在试图保护自己免受未来的失望。更具体地说，许多抑郁症患者以前都有过失败的经历，例如，他们认为自己的消极信念被证明是“正确的”。由于这种(罕见的)经历与失望和不愉快的情绪有关，抑郁症患者可能会认为它们非常重要，并不惜一切代价避免这种失望的再次发生。因此，采取“安全总比后悔好”的方法，他们可能(有意无意地)更愿意坚持消极的信念，而不是修正它们，因为如果事情最终变得糟糕，修正信念会带来再次失望的风险。

除了深入了解抑郁症的精神病理学外，信念更新的研究还为治疗提供了启示——建议一个重要的治疗目标应该是帮助个体将新的积极信息整合到他们的信念中。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尝试确保患者在收到新的积极反馈时不会感到极度悲伤或不安可能会有所帮助——否则，它很可能被忽视。有许多潜在的方法可以缓解严重的悲伤，从观看有趣的电影片段或听音乐，到讲述快乐的个人记忆。回到与我交谈的病人的例子，如果治疗师在要求他与我交谈之前，或者在进行其他旨在修正他的消极信念的练习之前，试图提升病人的情绪，可能会有所帮助。

治疗师还应明确强调积极反馈对抑郁症患者的价值，例如强调其可信度，并讨论从意想不到的积极体验中得出的一般结论。在前面的例子中，治疗师可能会向病人解释，我没有被指示要对他好，因为心理治疗的目标是为人们提供现实和真实的学习经历，就像他们在日常生活中遇到的那样。

更根本的是，对于抑郁症患者来说，重要的是要意识到他们(通常是隐性地)赋予自己消极信念的夸大价值，因为这可能会阻碍信念的修正。虽然保持消极的信念似乎可以防止未来的失望，但它也会使消极的情绪日复一日地延续下去。记住抑郁症患者通常会低估自己的实际能力是有用的，这表明失望的风险实际上并没有抑郁症患者看起来那么高。

部分由于他们的消极信念，许多抑郁症患者远离他人，避免他们曾经喜欢的活动。这种社交退缩和不活跃使他们无法经历可能挑战他们消极信念的经历(尤其是当他们对积极信息变得更开放时)。因此，鼓励抑郁症患者参与更积极的行为是很重要的。为此，参考一项重要的研究发现可能会有所帮助:抑郁症患者倾向于高估一项可能令人愉快的活动(如出去散步)所需的努力程度，并低估他们从这项活动中获得的乐趣。因此，抑郁症患者可能会受益于了解到他们目前的情绪在这方面不是一个好的顾问，他们应该尝试从事潜在的愉快活动，即使他们不期望立即享受。

对于抑郁症患者来说，他们对自我、他人和世界的信念往往以一种破坏性的方式与实际经验脱钩——这个问题被负面情绪放大，并因社交退缩和不活跃而恶化。我的希望是，如果我们更多地关注许多人在积极更新他们的信念时遇到的未被充分认识的困难，以及鼓励这些转变的潜在方法，那么就会有更多的途径走出消极的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