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然心理---您身边专业、贴心的心灵伙伴!

南京心理咨询 > 儿童青少年 > 分离:一个结束还是一个开始?

分离:一个结束还是一个开始?

发布时间:2024-11-29 浏览次数:9次


出自:婴儿观察《Infant Observation》Vol.12, No.1, April 2009, 5-19

作者:Negris Gulec

译者:陈万里(CAPIP)

审校:王蕾(CAPIP)

摘要:这篇文献是一个关于两年婴儿观察的描述,特别聚焦于分离主题:和子宫、乳房、妈妈、保姆,以及最后和观察者的分离。每一种经验所带来的结束体验和感动的不仅仅只冲击着婴儿的内心,还触动着妈妈、保姆以及观察者。

关键词:分离、缺席客体、结束、婴儿观察、断奶


简介

万事开头难。尽管我们总对每件事情都抱着期待,我们依然会对新的经验感到害怕和担心。对于任何新的经验、新的情况都包含了失去过往和已知情况的体验。这会带来担心和混乱,绝望,以及一种迷失在未知中的感受。就像Salzberger- Wittenberg, Williams, and Osborne (1999) 强调的,这些担心的根源在我们的童年和婴儿期中。

我们的经验从生命早期开始,这些经验之后会被类似于过去的环境重新唤起。这是一种感受上的记忆,比如,我们身体和情绪的体验。因此,任何新情况都会重新唤醒像是出生的经验,从熟悉的环境被推到一个冰冷、陌生、令人害怕的环境的感受。出于好的内在经验带来的希望,让我们敢于延伸自己的生理、精神和情绪,不断向前迈进,去探索新的人、新的地方以及未知的情境。(P.8)

我个人要开始去做婴儿观察的真实感觉。会发生什么呢?通过拜访和观察婴儿,以及婴儿和重要的人建立的关系,每周一个小时,每周固定的时间,保持一种友好陌生人的关系,不发起任何事情,只关注于情绪体验,在我们的小组督导师的督导下,对每次发生的交流赋予意义。我与同伴一起,我正要踏入未知的领域,真是害怕的要死。为什么家庭愿意接纳我,一个陌生人进入他们的家庭和日常生活,特别是在一个感觉强烈和情绪骚动的时期?

我要如何才能容受这些一定会在婴儿观察中被唤起的强烈丰富的感受呢?有些也许是我也有过的感受(或许是回忆了我的婴儿期),当看着无助的新生的婴儿。在拜访这些家庭的期间我该如何找到自己的位置?这些就是当我开始我两年的婴儿观察时,我的体会到的感受,疑虑和问题。它给了我极有价值的经验,帮助我把持住我的焦虑,和我的感受待在一起而不行动化。婴儿观察帮助我发展了我的观察技巧并帮助我理解母婴之间的动力,以及如何看到每件事情背后的潜在意义。所以,谢谢我的带领者以及婴儿观察的小组成员,最后当然要感谢宝宝T,还有他的家庭。婴儿观察中学习到的经验能够转化到我临床实践中去。

在这篇文章中,我想向你们展示一些我在两年婴儿观察中的片段,尤其是关于分离的部分,和子宫、乳房、妈妈、保姆,以及最后和观察者的分离。每一段经历带来的结束和继续前进的体验的不仅仅只冲击着婴儿的内心。我尤其是想聚焦于分离,因为成长和心理的诞生依赖于分离的能力。一个人如何应对分离、失去,还有缺席的客体,决定了这些经验是否会内化,从而成为成长、发展、思考的阻碍或动力。如我们所知,如果我们太害怕允许自己开放或太害怕体会新的情感体验,我们也将自己关闭在了对不同事物感知之外,关在了发现新鲜事物、创造新鲜事物之外 (Salzberger-Witten- berg et al., 1999)。当然,一个刚出生的无助的婴儿怎么可能独立的做到这些?他只能够在温暖抱持的环境下,在父母向他们展示的世界中一点一点的去做到。


出生五天

现在让我们看看这个出生5天的宝宝T,他的妈妈是澳大利亚人,爸爸是土耳其人。这里是他对出生的反应:

宝宝T被一条毛毯轻轻的包裹着、靠着抱枕支撑着,安静的睡在沙发上。宝宝T右侧着睡,他右手紧紧的握着拳,握的太紧了以至于都能看到他关节处白色的皮肤。他的嘴张了两三次,有时候会皱一皱眉头。

第十天

他醒着,躺在沙发上,他的脸红扑扑的;他上下踢着腿,拱着双臂。他看起来在使劲排便。与此同时,他还发出了好像很不舒服的声音(介于哭泣和呻吟之间)。妈妈抱起他,亲亲他,他还不能抬起脖子,妈妈用手托着他。过了一会,妈妈把他放在大腿上,握着他的手。宝宝T失神地盯着远处看。他看着窗户,有光线照进来,他似乎只能看却看不见。他没有朝着妈妈的脸的方向。

一个月多十天

宝宝T正躺在沙发上,妈妈坐在桌旁吃午饭。他开始发出抱怨的声音,还挥舞着他的手和脚。妈妈过来,把他半坐起来,然后离开。他把注意力都放在灯上,朝着那个方向,看呀看,有时候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眼睛一睁一闭的。他的手是张开的,手指伸长着。宝宝T继续发出半哭半呻吟的声音。所以妈妈再次过来,把他抱了起来放到腿上,对他说:你是想先换尿不湿还是先喝奶呢,哪个先呢?宝宝T快速的把他的头转向了妈妈的乳房。他闭着眼睛吃着奶。喂完他后,妈妈帮助他打嗝,然后把他放在了沙发上,然后继续给自己准备一些吃的。宝宝T半哭着哼哼,吐了一些奶。我很担心他会呛到,他又吐了一些。我叫了他妈妈,妈妈来给他擦干净。

通过这几个简短的片段,我们可以注意到这个新生的婴儿在经历了出生和与子宫的分离的经验后,如何努力的将自己稳住(hold himself together)。根据Bick的理论,在小宝宝的体验里人格的各个部分之间还没有结合力,它们是被心理皮肤(就和身体的皮肤一样)包裹住的。宝宝会感觉自己持续处在未整合状态下突然溢出的危险中。因此,他寻找一个吸引他注意力的涵容客体,从而能感觉到人格的各个部分是在一起的。尤其是在最初,妈妈和她的乳房、乳头以及她所有的涵容功能一起,帮助宝宝内摄这些涵容功能以及发展内在空间的概念。但压力时不时会来,当这个时候妈妈不在或在情感上无法涵容宝宝的痛苦时,宝宝也会通过各种方式来稳住自己。为了不让自己的人格部分溢到外面,宝宝会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专注于视觉、听觉、触觉或嗅觉的刺激,通过进行持续的身体运动达到就像一个抱持的皮肤或收紧肌肉的体验,使它们保持在僵硬的位置,试图把所有东西紧紧地握在一起,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东西溢出来。(Symington, 1985)

在上述片段中,我们可以看到宝宝T是如何尝试着通过紧绷肌肉(他的拳头,他的身体)来稳住自己,如何聚焦于视觉(灯光),他做不到稳住自己的的时候是怎么样的,他是如何吐奶的。尤其在第一个例子中,宝宝被毛毯松散的包裹着,我们能够看到传统的襁褓在妈妈没办法抱他入怀的时候是多么的有意义和有用,在失去子宫这个容器时,提供次级皮肤是多么的必要。在这个缺乏提供抱持的特殊时刻,宝宝T可能通过紧绷肌肉(拳头攥的紧紧的,关节处都发白了)来提供抱持。我们也能看到一些母婴之间的互惠,从某种意义上说,妈妈领会了他的暗示,把他抱在怀里,亲吻他,托起他的脖子。宝宝T也让妈妈知道了他想要什么,他想要妈妈的怀抱、乳房,以及抗议妈妈离开他。

在整个观察过程中,在宝宝和妈妈之间存在很多“美的互惠”(aesthetic reciprocity)的瞬间,当婴儿和母亲看着对方的眼睛,就好像他或她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存在(Meltzer, 1988)。人们还可以观察到母亲的遐思(reverie)和α功能(alpha function)的存在(Bion, 1962),借此婴儿的未分化的感觉和焦虑(投射到母亲身上的β元素)被转化。母亲拥有试着给婴儿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反应赋意的能力,她努力给出意义,为婴儿的不适命名,她表现出“带着爱去思考婴儿的母亲的能力”(O’shaughnessy, 1981)。

三个月多20天

妈妈对宝宝T说:“我要去刷牙了,你自己一个可以吗?”宝宝T正微笑着看着我的眼睛,所以妈妈说:“你看起来很自在”,然后她离开了。我们看着彼此的眼睛,微笑了好几分钟。宝宝T看起来听到了妈妈的脚步声,他对妈妈的木屐声很敏感,他转向他的左边,朝向妈妈离开的那个走廊。他开始吸吮他的拳头,开始发出抱怨的声音,他的头和目光朝向走廊。妈妈过来并问道:“怎么了呀?什么事情惹到你啦,你这么饿了吗?”当妈妈把她抱在左胸口,他开始吃奶。一会儿,妈妈给了他一个彩色的拨浪鼓,但妈妈敲地很快,宝宝T退了回来好像害怕了。妈妈注意到了,说:“对不起”,然后轻轻的、温柔的拨动拨浪鼓。

这些都是宝宝T日常生活中的一些小例子。妈妈努力试着去理解宝宝的世界里发生了什么,努力学会对宝宝的暗示保持敏感。事实上,我们都知道,妈妈的遐思能力会因为她自己的焦虑而被打扰和影响,比如恢复工作或者断奶。在这个观察中,母亲自己的焦虑有时会浮出水面,使她无法为宝宝T的担忧赋意。而这些焦虑会让她难以接受自己的焦虑和失落感。

当宝宝三个月大了,显而易见,这是妈妈要出去工作之前的最后一段时间了,但她现在对于找一个称心的保姆是有多么矛盾的感受!她说,“没有人对于宝宝T是完美的”,她陷入了独立的感受和母性之间的斗争。就像Waddell(1998) 指出的:

…一个母亲的感觉是自己对于孩子不可或缺的,这是一种自恋的愉悦,但也是一种负担。她认识到无论婴儿在任何年龄,并不一定非得要她的照顾和养育来维持生命,这于母亲而言是得失参半,五味杂陈。(P. 69)

妈妈也陷入两难的境地,她既想要她自己出现在观察中,但也想让我成为保姆和宝宝T之间关系的观察者。

4个月又14天

现在我们可以看到的是宝宝T在4个月又14天的时候,他和保姆第一次一整天待在一起。然后他的妈妈回到家:

当我进门的时候,宝宝T正坐在婴儿车里看着他妈妈。妈妈正在谈论这个保姆没有让宝宝T一直睡觉这点很好,但是宝宝T不喜欢奶瓶,所以她只能给他喂了半瓶母乳。她又说,就算是自己喂,他也不喜欢她用奶瓶喂,只想她用母乳喂。我们聊了一下,妈妈刚刚回来的时候也更喜欢用母乳喂养他,就算是经历了那么多麻烦之后;因为一旦解冻就不能再冷冻了,她的母乳被浪费了。我们发表评论,并且笑话他比起奶瓶喜欢“更大更真实的奶瓶”(妈妈的乳房)。就在这个时候,宝宝T发出了洪亮的哭声。他哭得眼泪涟涟。这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了,妈妈立即把他抱在怀里,但是他依然在抽泣。我说,就像是“我们不能再谈论奶瓶了”,妈妈说:“好的好的,我们不说了,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妈妈说“除了去看医生打针,我没从见他这样哭过,所以我担心是不是什么东西咬到他了。”我自己也在想,“是的,确实是有什么咬到他了,也许就是我们说的话,对他来说太难以承受了。”

当他被抱起,他看到了我,然后继续哭。他没有盯着我看而是移开了他的目光。我们来到了客厅。妈妈把他放在左边的乳房上确认他是不是饿了。他转过了头,身体弓了起来。妈妈把他放在了在她的左肩,拍着他的背说到:“没事的宝宝,妈妈在这里。”她亲了他的头、脖子,搂着他,揉了揉他的肚子,和他轻声地、温柔地说话,然后妈妈把自己的左手给他。他紧紧的攥住她的食指。他看起来冷静一点了,也没有在哭了。这时,妈妈起来去拿了点什么东西,然后他又开始哭泣了。妈妈说:“我在这,妈妈在这里呢”。她走过来抱起了他,然后说:“让我们检查下纸尿布?”当他被抱起来,我跟随着他们,T.看着我,他动了动嘴巴,像是要微笑,但是又开始哭了。她把他放在垫子上,打开了他的纸尿布。他开始上上下下蹬腿的动作。他看了下我,然后就转过头去。妈妈注意到了,对他说:T,这是个N,你认识她的吧,她每周都来的。”她按摩了他的膝盖、大腿和手臂,换了他的纸尿布,然后把他抱在怀里去了客厅。在路上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嗝,我说:“或许是风伤到了他。”

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宝宝尽管多么努力的稳住自己,当我们轻声的讨论奶瓶和母乳的时候对他来说还是太多了。玩笑话让他处在被迫害的状态。奶瓶也许代表了“缺席客体”,也意味着妈妈离开了,而保姆进入了,他要被用不同的位置来喂养了。而且妈妈是跟我谈话而不是他,又唤起了T.丧失的感觉,尤其是当他刚刚感受到妈妈的回归。

宝宝T看起来已经明白保姆将成为他的照看者之一。第三个人正在进入二元关系。当宝宝和妈妈之间的关系强度减弱,一个区域一个空间被创造出来。关于第三个人的想法,供第三个人进入的区域是被允许的。这通常出现在断奶的期间。而宝宝T的情况是,他的爸爸是有一次又一次短时间的照料。但是他大部分时间在旅行或者不在场,所以妈妈是核心人物。在这次的观察中,宝宝T看起来还没有准备好与人分享他的妈妈。如我们所见,继保姆之后,我(观察者)也成了不受欢迎的第三个人。尽管看到母亲继续探索是什么让婴儿感到不安(婴儿对母亲的许多阿尔法功能作出反应)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但我们不能不注意,起初的时候,可能母亲出于自己为了工作而离开婴儿的决定感到内疚,无法忍受思考婴儿哭泣的重要情感意义。她思索外部的意义:“什么东西咬了他”。而且我(一个观察者,在观察中变成一个“怪物形象”,不受欢迎的第三个人,一个对奶瓶笑话抱着嘲笑态度的迫害性客体)否认了这个方面并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也许是风伤到了他”。我努力找寻一个躯体解释来摆脱自己的痛苦的感受 (Magagna, 1999)。宝宝打嗝了,显然是要摆脱一些非常痛苦的东西,摆脱进入内部的一个坏客体。

我们继续来看这个观察:

他开始吸吮他的食指,他妈妈说:“我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吗?”,所以她把她弯曲的食指放到了他的嘴巴里,他开始吸吮,然后她给了他左边的乳房。他开始用力的吸吮,大部分时间睁着眼睛盯着乳房,但偶尔看看妈妈的脸。这个时候他的右手指搭在了妈妈的乳房上,有时候抓住她的衣服,但是大多时候在妈妈的皮肤上做着像是弹钢琴的动作。尽管他正在吸吮,他的手指仿佛在抚摸妈妈的皮肤。他吃了大概十分钟,妈妈让他喘了口气,拍打她的背部,抱他亲他,然后把他放到自己的大腿上。但他试着把脸转过去贴着乳房,张着嘴,所以妈妈把他更加贴近她的乳房,他还想再吃一点,所以他把脸凑近乳房。他确实非常努力的抬手贴着乳房,所以他妈妈用右边的乳房喂了他。他死死的盯着乳房,他的右胳膊在前额和乳房之间,看起来像是要把眼睛盖住的动作。他做了好几次,他吸吮着,有时候停一下,但始终含着乳头。这也许是我观察到的最长时间的一次喂奶了。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睡着了。妈妈把他放到了沙发上,他仰躺着,头朝向右侧,胳膊分散在头的两侧。妈妈抓住机会修剪了他的指甲。当妈妈开始剪的时候,他的头从左边转向了右边,他皱了皱眉头,没有醒也没有动,睡的很香。

宝宝在他能够真正吸住乳头之前需要一些时间来安抚。只有妈妈花了一些时间安抚他,缓解他的焦虑,他才能开始吸吮较长的一段时间。乳头就像一个原初容器或容器的开关,稳住宝宝,将妈妈和宝宝链接在一起。宝宝T是一个慷慨的宝宝——他不会继续生闷气和退缩,他会通过抚摸妈妈的乳房来回报妈妈的安抚。他弹钢琴一样的动作是在暗示,“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可以像我的指尖这样分开,但当你不在的时候我会崩溃,我无法想你,无法忍受和你的分离。”这里可以看出,妈妈不在的时候,是没有空间思考客体的丧失的,但当她临在时,足够的贴近,肌肤相亲,他才能够思考失去/分离。有一点同样重要,在观察临近结束的时时候,妈妈决定在这个时候等他一睡着就剪掉他的脚趾甲和手指甲。我们不禁会想,妈妈是否会因为离开他、让他生气和悲痛而感受到焦虑和内疚,她也想提前做好预防,这样他就不会抓伤她了。

六个月大

当宝宝T六个月大的时候,妈妈和我说她下个月开始要全职工作了。宝宝T还没有断奶,她如果在就直接喂母乳,如果不在,那么用挤出来的母乳在奶瓶中喂养。这次宝宝T要第一次吃固体食物,这是一次令人惊喜的观察。尽管妈妈准备好了桃子泥,但她留给了保姆去喂她的儿子。她好像在说:“我是一个母乳喂养妈妈,不是一个固体食物的喂养者。”如果我们认为固体食物是断奶的一个步骤,那么对婴儿来说,直接向母亲表达他对固体食物的感受而不是向第三方表达是很重要的。但妈妈并非如此,反而是准备了它,并将它留给了保姆,而自己离开了房间。她似乎也很焦虑,需要在我面前第一次去喂养固体食物。吃固体食物这个阶段,看着来来去去的勺子是一种具象的方式帮助婴儿获得客体持久性的经验,就像一个来来去去的人,时而在时而不在。孩子可能会少一些依赖于外部人的实际存在,而多一些能够吸收喂养并在内在保持住客体有功能和能力的样子。正如Margot Waddell(2002)所说,

为了使改变成为可能,每一方都必须能够真正地放下他出于自己的潜意识幻想和他自身的渴望或恐惧投射到另一个人身上的部分,并真正地欣赏另一个人的实际情况,而不是另一个人可能是被自己需要而成为的样子。(p. 69)

Waddell(2002)还指出,虽然从乳房到固体食物的断奶激发了“快乐的探索和令人兴奋的新冲动”的体验,但它也产生了剥夺、失落和悲伤的体验,以及“对永远无法再一次以完全相同的方式回‘家’的一种存在状态的怀念”。我们在t宝宝身上看到这个,当他的保姆:

…开始喂他,他的脸都扭曲了,他从嘴里吐出一些桃子和唾液。他舔着勺子,吮吸着勺子,但他脸上的肌肉全是扭曲的。就好像宝宝在说,‘这不是用来吸的东西,它跟乳房和奶瓶完全不一样。’(64页)

尽管他的脸是扭曲的,但他依旧是吃了,并没有把脸转开。保姆继续喂他,等他咽下去之后再喂一勺。当他吃完了半个桃子,他开始把脸转过去,并发出抱怨的声音,踢着腿挥舞着他的胳膊,保姆停了下来。在这次特殊的观察中有个重要的细节,当固体食物第一次被介绍给宝宝时,妈妈再一次叫保姆剪了宝宝T的指甲。

通过这段时间,保姆看起来有想办法要让他比之前爬地多一些,站起来,走一走。尽管宝宝T精神上很活跃,但他身体一点都不活跃,看起来一点都不想动。他只想按照自己的方式活跃,而不是跟随保姆的安排。如果我们把走路看作是另一个发展阶段,当婴儿需要离开安全的基础,爱的怀抱,依赖和婴儿期,走向一个更自主的状态时,也许我们可以推测并理解宝宝T的行为,一方面妈妈去工作之后,他已经在努力处理喂养关系里的分离和丧失,而在另一个层面上他在表达不愿意分离的意思。

9个月大

在观察中,我也看到了我的临在是如何唤起他的关于客体来来回回的记忆,就像他的妈妈和乳房。这里是宝宝T9个月大的时候的一段观察:

我到的时候他正坐在高脚椅上。他对我笑了笑,开始用左手敲桌子,然后用两只手。他的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大大的。接着,他双手捧着奶瓶,把奶瓶倒过来,开始在奶瓶底部磨牙,发出“啊,啊,嘎嘎”的声音。然后瓶子掉在他的肚子和桌子之间。他用双手把它按了下去。它掉在地板上。他又开始敲桌子;这次敲的更重了。它发出了很大的噪音;他张开双手打着。但一次又一次地,他一只手张开,另一只手握拳。他一边打着,眼睛一次次地凝视着天花板上挂着的玻璃灯。那是一盏又大又圆的灯,中间有一小块圆形的金属片。他看呀看,看了又看。我也看了。保姆问:“你看到了什么?”(我觉得它看起来真的很像一个大乳房。)然后他继续打桌子,然后打他的嘴。

在这次观察和后来的许多其他观察中,灯成了他盯着看很长时间的替代客体(replacement object)。也许我的到来使他想起了不在身边的母亲,因而引起了他的抗议;打桌子,打嘴巴,咬瓶子。这是一种他生气之后的抗议反应。他似乎也在紧盯着那盏灯,试图自己想象乳房。在这次观察快要结束的时候,他又开始继续寻找乳房:

…当宝宝T发出半哭半闹的声音时,保姆把他抱在怀里,以哺乳的姿势。他张开嘴,试图去抓,试图寻找乳房。她说:“我没有奶。”然后难过地补充道:“他正在找我的乳房。”然后转身对他说:“妈妈来的时候会给你的。”她紧紧地抱着他,摇晃着他,帮助他入睡。他上下动着双腿,用右手轻拍乳房的区域,他的嘴和脸在乳房上摩擦,他张开嘴试图获得乳房,但却只能从她的衬衫上嘬到黑色的棉花碎片。她清理了他嘴里的小块布料,然后把他抱在怀里。这一次,他的头靠在她的左肩上。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屁股。我该走了;他们站起来,把我送到门口。保姆拉住他的手,让他挥手告别。他面带微笑,眼睛和嘴巴都张着,显得很警觉。我关上门,下楼时听到了他的哭声。

在这个小插曲中,我们能看到哺乳的抱姿是如何提醒他缺席的乳房,他在寻找它。保姆注意到、接收到了宝宝T的悲伤和渴望,改变了拥抱他的姿势。值得注意的是,Jeanne Magagna(1999)指出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即不同的照顾者,无论是父母还是保姆,都不能完全取代婴儿与另一个人的独特关系。因此,了解婴儿对每个重要照顾者的不同品质的原始情感依恋和依赖是很重要的。在这次观察中,保姆没有进入和妈妈的潜意识竞争中,但她意识到了宝宝T的痛苦,试图在语言和身体上支持他。此外,我们可以注意到宝宝T在乳房缺席的时候思考它的能力。能够思考一个缺席客体是思想发展的必要条件。当然,如同 Gianna Williams (1997) 说的,“婴儿的代谢能力是逐渐发展的,从出生时并不存在. ...只有一小步一小步地,它才能发展出他自己的思考能力,以及头脑中的一个空间”(p. 26)。在观察的过程中,我们可以注意到很多宝宝T想它妈妈,想缺席的乳房、渴望它,寻找它,但没有因为无法承受而停止思考。

10月大

当宝宝T是10月大,他到处翻滚,但是就不爬行,保姆非常努力的让他爬行,拿有趣的东西去让他抓。尽管他看起来身体上对保姆有些“懒”,但就他的语言表达能力而言,他会同时使用英语和土耳其语。妈妈和保姆都有点担心。直到一岁,他才开始会爬行。我们都好奇,为什么一个孩子会接近一个客体?是什么会激发他的动机?

宝宝T的内在发生了什么使他不情愿发展到这个阶段?显而易见的是宝宝T没有任何生理上的缺陷。有没有可能这与他甚至能拿捏远处的物品的能力有关,就像他说的:“如果我拥有这个东西,为什么要我动呢?”这是不是与他的爱恨交织的心理有关,他想要向前发展,变得自主,并同时像一个被抱在怀里的婴儿安抚他的焦虑和愿望?或者是对保姆企图让他行走的抗议,仿佛在说:“我什么时候想走我自己会走,不用你告诉我!”

这是否也与保姆对他的成长和长大的矛盾情绪有关?一方面她希望她能够走路,另一方面也许她也不愿意和宝宝分离,她希望他还是一个婴儿。当他变成一个大宝宝意味着她不能再照看他,即将失去他。宝宝T可能感受到了保姆对于他长大,不再需要她的焦虑感受,好像她在说:“不要担心,我还是个宝宝,我需要你。”他不断地呈现他的需求。可能一个可靠的内在客体还没被内化,他依旧想占据宝宝空间,拥有乳房,因此不能把它让给其他潜在的宝宝。

19个月大

当宝宝19个月,他开始谨慎的、试探性地走路。这与他完全断奶的时间吻合。这好像在说只有当他完全明白了乳房不会再回来之后,他才能往前走。他认清现实他不能再拥有它,才能找到他自己的方式,让自己在这个世界寻找出路。这或许是当一个可靠的内在客体开始在他内在建立才可能实现。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停止修通分离问题。他用头撞击和贴近他的妈妈,持续地盯着那盏胸部形状的灯。他一遍又一遍地研究分离,保姆在这段时间很敏感,因为我在观察期间观察到更多的遮住眼睛/脸再拿开的游戏。她也能感受到他思念妈妈的痛苦,告诉他妈妈什么时候会回来等等。这段时间,妈妈开始在幼儿园工作,所以工作对象从小学生变成了学龄前,实际上是三岁的小孩。因此,宝宝T不仅要处理断奶,也要处理妈妈的外在的缺席,还有与20个同胞的竞争。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宝宝T的乳房给了与其他小孩的潜意识幻想在妈妈去幼儿园中工作这件事情里成了现实,妈妈需要拥抱其他哭泣的小朋友,因为他们也与自己的母亲分离了。

在妈妈这边,她开始告诉我通过观察学校的儿童处理分离问题是多么的困难;可能不是意识层面,而是在潜意识层面她与我讨论她处理宝宝T失去乳房和分离的反应对她来说是多么的困难。还有一件很有趣的事,每当妈妈谈论到其他小孩子每天早上在学校和妈妈分离时的哭泣,宝宝T是微笑着并且很惬意的,事实上它还会笑起来。

在随后的观察中,宝宝T开始对妈妈有一点不忠诚,开始转向其他女性:观察者和保姆。此外,他开始朝向他的父亲,向我展示所有房子里,照片里他爸爸的东西。就像Ricky Emanuel (2002)在他的文献中写道,“论做父亲,来自婴儿观察的思考”,爸爸是将宝宝从母婴亲密关系中带到外在世界的关键人物。他也介绍了Britton称之为母婴配对中的“第三人的位置”,在这里宝宝能够观察一段“他不在其中”的关系,这让他学习外在世界成为一种可能。三角空间的形成可以使婴儿能够去思考自己和他人。爸爸作为将外面的世界介绍给宝宝T,让宝宝T远离和妈妈的亲密关系的人,在宝宝T的生活中变得越来越重要。

24个月大

我们的分离,他的第二个生日即将来临。我最先和他妈妈说。离宝宝T生日前两个月,我开始和宝宝T说这个事情。妈妈开始在我观察结束的时间点回来,或者错过这个点。我想她对结束有很多矛盾的感受。我知道我的来来去去的意义要比她实际说得出来的更重要。她曾经想要在我在的时候第一次给他洗澡,第一次给他介绍固体食品,介绍保姆。她信赖我在她不在的时候观察保姆。但是结束带来很多矛盾的感受,类似她面对工作、断奶、想要宝宝T开始去学校的态度。保姆也打算在四月份离开,妈妈既担心保姆的离开,也担心自己在大学的新工作,她该找个新保姆,还是让宝宝T开始上学去?

当离我们结束还有三周的时间,我给宝宝T看了三个三角形,解释我们如何一起一个个地给它们上色,直到最后一个。我补充说,如果我们把最后一个三角形上色后,我接下去就不会再来看他了。当我给出这个解释的时候,他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然后说“Tamam”,土耳其语的意思是:好的。我对三角形的无意识选择后来让我意识到,我是如何选择了一个象征着三位一体关系的符号,为第三个人进入二元关系提供了空间。我是在试着帮助他思考和允许这个空间的发展。

这是我们最后最次观察的片段:

我按了几次公寓的门铃。母亲走到阳台上看是谁在按门铃,喊道:“是谁?”(我很奇怪,在同一天同一时间到达那里,呆了这么久,最后一次观察怎么突然就把我给忘了。)然后,因为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把买给她的花递给了她。谢过我之后,她马上把它们带到外面的阳台上,问我这是不是可以放在室外养的。我说她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宝宝T看着我,但没有笑,只是说:“花。”


随后的观察,我们都在厨房里;妈妈给了宝宝T一张高椅子,他哭着抗议。她说:“好的”。然后她把他放到了桌子边上的椅子上。她喂他肉,他说:“不要”。她开玩笑的说“你什么开始练习说要呢?”我坐他旁边的凳子上。他抓起一块肉,嚼着吃。然后他用右手把肉掏了出来,递给我。我说:“不,谢谢”。妈妈靠近他,他就把它递给妈妈。妈妈说:“哦,你想把这块嚼碎的肉给我,但是我不想要,我猜你不想吃肉,你想吃点芹菜?”他看着盘子里的芹菜说“鱼”。妈妈说:“不,你昨天已经过吃鱼了,这是芹菜。”他没有吃,他说“番茄”。妈妈说:“好的”,然后给了他番茄。他只吃了一小块,没有去碰剩下的。他没有笑,坐在桌旁的全程他的脸都是皱皱的,他不想再吃任何东西了。他从椅子上爬下来,他指着柜台上的苹果,然后带着哭腔尖叫到“苹果”。妈妈说“好的”,妈妈切了苹果,试图让他回到他的高椅子上。他挣扎着哭了,妈妈说:“好的”,然后把他放下了。他开始用烦躁的语气说:“爸爸”(爸爸在土耳其),朝两边打开他的双手。妈妈说:“他一会儿就回来”。

观察接近尾声,妈妈说:“其实我和我的丈夫都在说,宝宝T生下来开始就已经定期地见你和保姆,现在你们两个都要走了”,然后她继续说道:“但我和丈夫经常在他身边,这对他有好处。”我说:“这很好,他有你还有他爸爸。”

到了我快离开的时间,我拿出了三角形。宝宝T快速的过来,给它上了色,然后我完成了填色,说道,这是最后一个啦,我接下去不会再来了。妈妈用土耳其语重复了一遍:“她不会再来了”。我感谢了她和宝宝T,能与他们共度这两年的时光是一个非常棒的经历,我备感荣幸。妈妈转向宝宝T说道:“是的,T,你已经做了她的实验对象。”她挖苦的话让我有些受伤。但是我继续说道,我感到很幸运能认识他们。她感谢了我。我问她如果可以的话,我会两三个月后打电话给他们,可能会短暂的拜访,看看他们过得怎么样。她说:“当然。”在谈话中,宝宝T指着我说“她,她”。妈妈说:“是的,Nergis”。宝宝T重复了我的名字。他们都来到了门口,妈妈问宝宝T说他是否愿意亲亲我说再见。我说:“我很乐意,但是不敢这样做,也许这对他来说很奇怪。”我还没来得及解释,他就退缩了,他耸了耸肩膀。我亲了亲他妈妈然后说再见。宝宝T没有笑,也没有说再见。我离开了。

在最后的观察中,我们可以明白Bion说的话了,他指出我们不是生来就有情绪的胃,这需要另一个人拿走我们的情绪,并为我们去消化(情绪)。最终很多次重复这种经验,妈妈的涵容功能被内摄,一个内在空间的概念发展起来 (Symington, 1985)。因此,我们内化了这种功能。宝宝T是一个有内在空间的宝宝,他有获得和留住知识的能力,最重要的是有思考的能力 (Williams, 1997)。他的语言表达能力令人乍舌。虽然这是一个双语环境,但他很早就把两种文化、两种语言、两个世界结合起来了。但是保姆也离开了,需要他去消化的情绪是双倍剂量。在观察中,他要了食物只是为了拒绝它。这看起来是他用象征性的方式去表达他感觉被拒绝,他的悲伤。他投射出拒绝感。拒绝对于他来说是很难消化的,所以他把自己一开始嚼不动的肉递给了我,然后递给妈妈。这看起来像他需要其他人帮忙去消化这种强烈的和难以消化的感觉,而这些感觉他要给出意义还是困难的。去代谢发生了什么对他来说很难。尽管通常情况下妈妈和宝宝T是链接的,她共情他,为他的感受命名;在这次观察中宝宝T的感觉是不被理解的。妈妈看起来没有理解到他的悲伤。在最后,他好像在说:“如果你再不能理解,那我就要叫爸爸了。”可能宝宝T也内摄了妈妈对分离的怨恨感。

妈妈的关于分离的怨恨也可以从她说“你已经做了她的实验对象”这句话的方式中观察到。因此,她对于观察的态度随着即将到来的缺席而突然发生了变化。两个月后,当我电话她,她在电话里都认不出我了。我重复了好几次自己的名字,过了一会儿她想起了我。当我试着确定一个时间去带他们做一个短暂的拜访,她说这真是太好了,而我最后一次去观察时带的植物已经死了。宝宝T经常对着它喊Nergis,是时候让他看看真的Nergis还没死,她还活着。认识到妈妈的怨恨以及我不是一个缺席的好乳房而是一个临在的坏乳房真是令我太痛苦了。我离开了人们的视线,离开了别人的心智,甚至可能“在心里被杀掉”(Williams, 1997)。似乎这次分离在母亲身上唤起了她生活中的其他丧失,这使她很难感觉到就算想念,客体的缺席是合情合理的,她也很难保持在它存在时所获得的好处。当我去拜访他们,宝宝T看到我的表现真的是太美好了,他向我展示他发展的新技巧,新玩具,和我一起玩耍,用乐高玩具搭一座塔,向我展示他的房间。他看起来非常地有活力、兴奋和开心。真是令人欣慰。

在我文章的一开头我说万事开头难,现在我不得不加上结束也很难。当一件事情结束,另一件事情开始,或者当一件事情开始,另一件事情就结束了。丧失和分离这两者密不可分。出生本身同时包含了开始和结束。就像Salzberger- Wittenberg (2001) 指出的,每次喂养结束,每次把婴儿放到婴儿床,每次妈妈离开房间都是分离,让宝宝意识到他和妈妈不是一体,而是分开的个体。但是,母亲在场的美好经历使他逐渐能够坚持即使母亲不在时,仍然与母亲有这些愉快的交流。缺席客体是宝宝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在他的发展中必须要去忍受的事情,而这让他认识现实。客体的缺席给了宝宝一个思考它的机会。因此缺席是思想和思考发展的先决条件,也是关系发展的基本条件,这样他才不会成为一种有害于身份分离(separate identity)的共生关系(O’Shaughnessy, 1964)。当然,被容忍的挫折必须与孩子获得和留住知识的能力相一致 (Williams, 1997)。

在我的角度,我认为我也身在其中,并且受到了分离的影响,在近两年半的时间里,我无法写任何关于我的婴儿观察的东西。可能我的潜意识里写关于婴儿观察的文章意味着观察真的结束了。写下它意味着接受它的结束,继续向前了。但一旦我有勇气去开始,我非常兴奋的把我的感受和想法变成文字,将这独一无二的经验分享给其他人。我们希望所有的结束、分离、缺席都能以一种使之得以积累和内化为好的经验并丰富我们的方式内化。换句话说,分离和结束为新的开始做好准备。

致谢

我要感谢我的研讨小组督导Gianna Williams和Ricky Emanuel,感谢他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宝贵的反馈以及愿意和热情地分享他们的知识。我很感谢他们让这段丰富而有趣的学习经历成为可能。


cache
Processed in 0.008789 Second.